| 《骆驼寻宝记》 “哎哟，在那遥远的地方，有一宗无价之宝哪 ! ” 这位披着蓝黑开叉大衣、穿着雪白毛绒衬衫的燕子，是个旅行家。他不知从哪里听来了这样一个让大家兴奋得睡不着觉的消息。 好消息像长了翅膀，从白山黑水，南溟北岳，滇池洪湖，柴达木和克拉玛依，直到拉萨和日喀则，日月潭和阿里山……到处传了开来，一传十、十传百，惹得飞禽走兽们个个雄心勃勃，跃跃欲试，连一分一秒钟都呆不住，火烧火燎地要寻宝去。 清早，山顶上、丛林里的空气新鲜得很，大象从山坡上摇晃着庞大又笨重的身体，一步一顿地走到原野上来。他那不住扇动的两只比蒲扇还大的耳朵，听到了这个十分离奇的消息。“不管是真是假，总得花点力气去找一下，别错过了机会 ! ”于是，他背起两千斤香蕉，高举起长鼻子，迈开四根圆柱子般的大腿，好像带领百万大军打头阵的开路先锋，出发了。 母象看见公象这模样儿，大吃一惊： “ 老头儿疯了 ? 这么莽冲莽撞的 !—— 可是，昨晚在山谷丛林里他还是好端端的 ……” 她疑疑惑惑地问： “ 上哪儿 ? 急得这个样子 ! ” “还不快走，寻宝去 ! ”他斥责妻子，这样的好消息，会漫不经心地放过。他嘟嘟囔囔地说： “ 快走吧，老婆子，别婆婆妈妈的了 …… 走吧，走吧，助我一 ‘ 鼻 ' 之力。 ” 花果山上，孙悟空的第一百零八代玄孙、青脸的金丝猴，这天从高山密林下来，无意间听到了这个消息，二话没说，来个鹞子翻身，跳下树来，穿起金光灿灿的丝城袄儿，挠了挠腮颊，手往眼上一搭，眼珠滴溜溜一转，身子往前一躬，马上跑到水帘洞去，摘下十来个香喷喷的水蜜桃，装进葛藤打结的口袋里，往肩上一搭、使出他老祖宗传下来的绝技，自言自语了一声：“寻宝去 ! ” 白眉长臂猿正伸着两条长臂，紧握两根柳树的枝丫，在玩荡秋千的把戏。他看到金丝猴出门赶集的样子，不觉好笑了： “ 这小子想买什么宝贝，这么早就出门 ? ” “当然是宝贝啦 ! ”金丝猴是个机灵鬼，耳朵挺灵，用嘲讽的口气回答： “ 早去早得，迟去没得；你没尾巴，靠边站 ! ” 长臂猿一听，着急了： “ 上哪儿去寻宝 ? ” “你呵，胳膊虽长，可脑袋瓜太小！” 长臂猿胸膛上仿佛中了一箭。他憎恨这个精灵鬼的话刻薄而又尖锐，只是他又很贪心。现在听说寻的是宝，心想： “ 不能放过呵 ! ”就厚着脸皮、死乞白赖地说： “ 咱俩是好邻居，这回你拉我一把吧。” 金丝猴脸蛋更青了，暗地里好笑： “ 昨天黄昏，他趁我不在家，像贼儿那样，鬼鬼祟祟地来偷水蜜桃。要不是我在河边远远地望见了，高喊一声，家里的枇杷、草莓、柿饼早就给他偷光了。这也算是好邻居 ? 嘿嘿 ! ”就没理睬他。 “拉我一把，一同去吧 ! ”又是一声可怜的乞求。 金丝猴怕他恼羞成怒，会用两条粗壮的长臂，没头没脑地揪打自己。就假意答应： “ 我在分水岭那儿等着你，你慢慢地来。 ” 说着，耸一耸肩膀，一个筋斗就翻走了。 长得比三层楼房还高的长颈鹿，清早起来，慢腾腾地移动长腿，若有所思。他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，很像从象牙塔里踱出来的一位风雅高贵的朦胧诗人。正当他昂起头，斯斯文文地咬下一片阔叶子，要细细咀嚼的时候，淘气的风孩子，鼓起两颊，把燕子传送的这个消息，吹火筒般地用力吹进这位高个儿叔叔的耳朵里：“哎哟，在那遥远的地方，有一宗无价之宝哪 ! ” 长颈鹿眨巴了一下大眼睛，半张碧绿的阔叶子还叼在嘴巴外面，就昂起了头，向四面八方来回观望。愣了好一会儿，才撒开四条长腿，一蹦一跳地奔跑起来。一边跑、一边想： “ 不知宝在哪里 ? 可是宝总得寻嘛 —— 我寻宝去 ! ” 平时爱 “ 哇啦 ! 哇啦”吵闹的乌鸦，半夜里会突然地叫起来：既不像杜鹃的夜哭，又不像鸱鹗的怪叫，声音实在难听。黄莺叫他“黑妖精”，画眉叫他“丧门神”，大伙儿都咒骂他们是“不吉利的老东西 ! ”说什么 “ 这片昏天黑地的乌云就是他们叫喊来的 ! ”又说什么 “ 这阵刮得树林发抖，让咱们家倒塌的大风也是他们召唤来的 ! ”……一群众的意见真比夜空里的星星还多。这对老乌鸦怕众怒难犯，也就收敛了一些。有一个时候，他们在窝里悄悄地说话。可是没多久，老脾气发作，按捺不住，又 “ 哇啦 ! 哇啦 ” 地大喊大叫起来。这样，又遭到群众的斥责，日子很不好过。 俗话说得好： “ 江山易改，禀性难移。 ” 两只老乌鸦倒也有点儿自知之明，商量了好几次，决定搬家。在远离大伙儿居住的黑松林旁，他们看中了一棵高大的银杏树，一边 “ 呜哩 ! 呜哩 ” 叹着气，一边 “ 哼哼 ! 哈哈 ” 地筑了个窝，在此安家了。 他们因为住得高，什么声息总是先听到。这天早上燕子捎来这个百年难得的好消息，使他们憋不住了，就大声地把三个儿子叫醒，一同飞出去，并边飞边叫： “ 哇啦 ! 哇啦 ! 寻宝去 ! 寻宝去 ! ……” 住在冰天雪地的大黑熊，他吸取蝉儿借不到粮、饿死在柳树底下的教训，在冬天来到之前，大显身手：上树采野果，下水摸鱼虾，跑到田里掰玉米棒子，闯进蜂场放肆地饱吃一顿蜜，连路边的野草也要抓一把来往嘴巴里塞，真是碰到什么吃什么，比一大群蝗虫还厉害。胖乎乎的身体里全是脂肪，老远望过去，跟一块黑石碑差不离，只没刻上“偷吃懒做”四个字。 他平时不劳动，不锻炼，也不讲究清洁卫生，连自己住的房子也不会造。到 “ 北风卷地百草折 ” 的大雪天，才慌慌张张找个向阳、背风的山洞，钻了进去，闭上眼睛，摊开四肢，尽情地享受“蹲仓”之乐。 大黑熊在朦朦胧胧中，早就听到了燕子、乌鸦和喜鹊飞鸣而过的声音，就是不肯从暖洋洋的窝洞里拔出身子来。可是当他蓦然听到大象沉重快速的脚步声，长臂猿向白头翁问路寻宝的声音时，就醒过来了。 “ 什么事 ? 寻宝去 ? 什么宝 ? 哪儿寻 ? ……”一连串的问号搅得他头昏脑胀。不要以为他呆呆木木、傻头傻脑的，遇到生活上的事 —— 吃、喝、玩、乐，却从来不迷糊。 他从洞里爬出来，恰好袋鼠寻宝打从他面前跃过，他就顾不得找东西吃了。笨手笨脚地连爬带跑，咕哝着，呼哧着，重复着袋鼠的话：“寻宝去 ! ” 袋鼠也是从燕子那儿得到这个 “ 寻宝 ” 的消息的，马上把四个孩子放进育儿袋里。最小的孩子 —— 出生了只有一个月零二十三天，他爱玩，不愿在妈的袋里呆着，可他妈把他抓起来硬揿进袋里，他只好眼泪汪汪地把半个身子探出袋外。 袋鼠得宝心切，一蹦就是三四米，孩子们在袋里东倒西歪，小脑袋瓜儿都碰疼了，可是他们的妈一心想的是宝， —— 寻到宝就是寻到一笔财产，好当上 “ 百万富翁 ” ，不，只不过是个 “ 百万富婆 ” 。孩子们的事情都顾不上了。 袋鼠妈越蹦越快，越跳幅度越大。有一次，一蹦十米，竟把那个最小的儿子抛了出来。小儿子在她后面“妈呀 ! 妈呀 ! ”地叫，她哪里听得进去 ? 在她耳鼓上打响的只是 “ 寻宝去 ! 寻宝去 ! ”的声音。 …… 在袋鼠后面紧跟着的是一只梅花鹿。她是个女赛跑家，创造过百米五秒四的新纪录。你看她：披着一件栗红色上面布满梅花状白斑点的外衣，体态轻盈，一跃一跃地、行云流水般地飘向前去。 她那和善的脸上，两只大眼睛里忍不住淌出两颗明亮的泪水。咦 ? “寻宝去 ” 是件高兴的事嘛，怎么会落泪呢 ? 原来，她看到袋鼠妈的小儿子被抛了下来，自己没有育儿袋，也没长角可以挂带；可又不忍心，心头一酸，热泪就淌。要不是从新疆奔来的高鼻羚羊、从好望角山地赶来的浑身有黑色横纹的斑马的有力的 “ 得 ! 得 ! ”的蹄声催促蕾，她准会停下来照料一下小袋鼠的。她相信自己不愿当“弃儿寻宝”的硬心肠的母亲 ! 乌鸦一家飞过无边的绿色田野，大白兔正蹲在田畦中间，美美地吃那红心白皮的萝卜。三只小乌鸦瞥见了，动了心，就不想跟着爹、妈寻宝去了，他们想的是有吃、有玩和找朋友做游戏，却连做梦也不会想到 “ 寻宝发财 ” 这捞什子 ! 大白兔吃东西总要竖起长耳朵，如今猛听得空中瑟瑟发响，这个胆怯懦弱的孱头东西，以为是黑风怪从天而降，怕它们又要呼风唤雨，弄得不好，还要打一阵冰雹。他那裂开的上唇发抖，眼睛火红火红，短尾巴摇个不住，直等到听清是乌鸦的叫声，他才安下心来。定神一看，真的是乌鸦。而且还是三只小乌鸦。 他想到去年夏天，在大青山脚下的一片草场上，他和乌龟赛跑，自己因为骄傲打盹，失败了的时候，那一对老乌鸦和他们的三个小崽子，连眼泪都笑出来了。嗯 ! 今天也该让我来和他们开开玩笑了。 “你们三个老鸹的儿子来吧， ” 大白兔假献殷勤地招招前肢， “ 来吧，来吧 ! 这儿有甜瓜，请，别客气 ! ”边说边指指那橙黄色、纺锤形的、上面有突起小瘤的苦瓜。小乌鸦猛地一啄，满口苦味， “ 苦哇 ! 苦哇 ! ”地乱叫起来。兔子也笑出了眼泪： “ 我，我骄傲 …… 你们，你们无知 …… 咱们是半斤八两。谁也别笑谁，更不要笑得太早 ! ……… 随后，大路上来了一只胸部丰满、大脚厚蹼的白鹅。她伸长脖子，摇摆身体，不松不紧，不快不慢地走着。这位鹅大妈紧闭扁嘴，望着高远的天空，恍恍惚惚地在想什么。她想起一千多年前唐朝诗人赞美她的诗句：“……白毛浮绿水，红掌拨青波。”又想起了“……我在人间随鸭群”的诗句，不由地叹了口气。 忽然，她身体像个白圆桶那样滚动得快起来了。 “ 要是我找到了 ‘ 宝 ' ，这个法宝让我飞起来，岂不一步登天直上青云了 ……” 她几乎不敢再想下去了， “那时候呵 …… 那时候呵，天鹅还能瞧不起我吗 ? 大鹏鸟不就得和我 ‘ 称兄道弟 ” 了吗 ? ……不，不，我说错了，应该是 ‘ 称姐道妹 ' ……” 她身后陡的响起了一阵 “ 呷 ! 呷 ! 呷 ! ……”恼人的喧哗声，这是心直口快、胸襟坦荡的鸭大娘，带领了大大小小的七八个儿女，也为了寻宝赶上来了。这样就干扰了她回嗔作喜的情绪，打断了她渐入佳境的思路。“这女人不识相 ! ……”嘀咕着， “ 白圆桶 ” 滚动得慢起来了。 鸭大娘气喘吁吁地和她的孩子们一起赶上来了，边吃力地跑，边亲亲热热地喊： “ 姊姊，您请等等，我们就赶上来了。啊，要不是鸡大嫂和她鸡老公吵嘴，食火鸡来劝解，我还不知道有 ‘ 寻宝 ' 这回事儿哩 ……” “谁是你的姊姊 ? 你配 ! ” “姊姊，您怎么不招呼我一声就走了 ? ” “谁是你的当差 ? 一定得通知你，呸 ! ” “喂，喂，姊姊 ! 走慢点儿，咱们一块儿走。寻宝嘛，多几双眼睛有好处 —— 您还不知道，我的小家伙们都是聪明的孩子呢 ! ” 白鹅不理不睬，却把脖子伸得更长，额上的肉瘤挺得更高，一股劲儿地摇摆白圆桶般的身子向前快跑。 鸭子心里不是滋味，眼里滚出热泪，但是很能体谅人家： “ 不怪她，不怪她。她身强腿粗，不快走不行。寻宝嘛，哪个不急得像在火烫的油锅边儿上团团转 ! ……” 这时候，她的亲戚们绿翅鸭、麻背鸭、斑嘴鸭、罗纹鸭、秋沙鸭、花脸鸭和风头鸭，还有北京鸭，一窝蜂似地都来了，欢欢喜喜、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走。鸭大娘才把眼泪咽进肚子里去，只一会儿，又高高兴兴的了。 这些鸭子们，一路上大声地吵吵闹闹，究竟在讲些什么 ? 有的说： “ 跑了这么多路，不知能不能找到宝 ? ”有的说： “ 咱们人多，宝一定能找到 ! ”有的说：“咱们找到了，‘二一添作五'，‘四一二余二'，平均分。”有的说：“不要分，大家公用。”有的说：“把宝卖掉，买个清水池塘，好让大伙儿舒舒服服、痛痛快快地洗澡。”…… 老公鸡昨天黄昏，在厨房窗子外面的破钵里头啄到了宴会席上剩下来的酒酿，觉得味道好，就不停地啄，啄了个精光，连钵底里的青花也见了天。 过了一会儿，老公鸡觉得头有点儿晕，眼有点儿花，身体有点儿晃。 平时 “ 咯，咯，咯 ! ”地爱问长问短的老母鸡，看到她丈夫神情恍惚，当然要问了： “ 老头儿，你怎么啦 ? ” “没什么，多吃了点儿酒酿。 ” “多少 ? ” “小半钵。 ” “你不让我和你的孩子也吃点儿 ? ” 公鸡醉醺醺地： “ 别噜哩噜苏 ……” 说着，蹲下去睡着了。 老母鸡一肚子的气没处出，打发她儿子早点睡觉，自己也跟着睡了。 半夜过后，月光朦朦胧胧，仿佛雾里的太阳，耀得天空白茫茫的。老公鸡混混沌沌地醒来，以为天已拂晓，曙光闪亮，赶紧站到棚外，振一振华丽的衣裳，想到 “ 雄鸡一唱天下白 ” 的赞美诗，急不可待地引颈高叫： “ 喔喔，喔 ! 喔喔，喔 ! ……” 老母鸡正在做梦：连下了十个蛋，还要下，却给吵醒了，她走出棚去一看，还只是三更天，就知道她老头儿错了。 “ 啊哟，你这个老糊涂蛋，睡了一觉还没清醒 ! 谁叫你狠心贪吃，醉成这个样子，连 ‘ 三更灯火五更鸡 ' 的老规矩都给忘了 ! ……”她昨晚上没出的气，总算找到个出气口了。 老公鸡这时候才知道报时失误，把 “ 岗位责任制 ” 给忘了，心里十分难受，气得头顶上锯齿形的冠也倒了。 老母鸡没体谅老头儿无意的错误，还想 “ 咯 ! 咯 ! 咯 ” 地唠叨。 老公鸡生气了， “ 你一天到晚 ‘ 谷 ! 谷 ! 谷 !' 只知道几粒谷，可不知道国家大事，世界大事 ……” 突然，食火鸡闯到棚门口来了，睁圆了眼睛，项颈下的肉垂微微颤动。 “ 你们俩在争吵些什么，还不快走 ! ” “这么早往哪儿走 ? 干什么 ? ” “啊啊 ! 你俩真糊涂，没听说大伙儿都去寻宝去了吗 ? ” “尽饱 ? ”老母鸡眨巴眨巴眼睛，“现在还没到吃早饭的时候哩 ! ” “不是 ‘ 尽饱 ' 是寻宝 —— 宝贝的 ‘ 宝 '! ”食火鸡把 “ 宝 ” 字说得很响很响，生怕鸡老公、鸡老婆还听不明白。 老母鸡小事抓紧，一粒谷子也丢不了；可是碰到大事，就吓呆了。她呆木木地望着她老公；老公鸡又懊丧，又气闷，偏着脑袋直直地盯着他老婆。你看我，我看你的，连食火鸡也愣住了。 夜风轻轻吹，四周静悄悄的，不知哪棵树上掉落下一张阔叶子，飘在冷冰冰的花冈岩上， “嗤 —— ”的一声，把他们三个都惊醒过来。 食火鸡很着急： “ 现在时间不算晚，机会还有。从非洲来的鸵鸟，从南极洲来的企鹅，从西伯利亚来的白额雁，都动身寻宝去了。苍鹰穿云破雾，在空中飞行，快得像一架喷气式飞机；云雀蹿在云端上面，像一架航天飞机；海鸥在大海上一上一下地滑行，又像一架滑翔机，……好了，不多说了，你们带着儿子趁早动身吧 ! ” 老母鸡不解地问： “ 那么，你呢 ? ” “我嘛， ” 食火鸡料不到老母鸡会问这样一个问题， “ 我呵，如果不怕日光，早已动身了，还来你们这儿多管闲事 ! ”接着又补充了一句： “ 你还不知道我只是早晚才出来觅食的吗 ? ” 老公鸡，心情舒畅了，话说得很轻松，也很得体： “ 别生气，这闲事管得好，热心人嘛。咱一家人能寻到宝， ‘ 喝水不忘掘井人'，忘不了您这个远亲家 ! 谢谢您了，再见 ! ” 大头、阔脸的狮子，鬣毛直披到颈项上，样子很威武。它被称为百兽之王，听说有宝，他不能再睡懒觉了，急忙推醒了他的狮婆娘，各自驮上儿子和女儿，披头散发地出洞了。刚跨出洞口才一步，就来个 “ 下马威 ” ，大吼一声，震得树林里的树叶纷纷落下。 两个狮崽子，以为父母要带他们去玩，说不定还会上杂技场去表演滚绣球呢 ! 这是他俩的拿手好戏，所以乐于匍匐在父母的背上，还不知道是去寻宝哩。 被称为 “ 大虫 ” 的老虎，头大而且圆，尾长而有劲，身穿淡黄有黑色横纹的袍子，果然威风凛凛，相貌堂堂，不愧为“山大王”。像这样的一个大人物，肯定不甘心坐失寻宝的机会的。 现在，这条东北虎和他的雌老虎，各背上子女，矫健、敏捷地出发了。俗话说： “ 云从龙、风从虎 ” ，但见他俩风驰电掣般地向前飞奔去，仿佛比射出去的箭还快。他性子暴躁，足个 “ 霹雳火 ” ，只几个虎跳，就抢在狮子的前面了。 金钱豹、大灰狼、独角犀他们，都是强者，自以为只有他们才有寻宝、得宝的资格，尽管他们也还不知道这个宝是什么样儿的，但都自高自大地、声势汹汹地走着。犀牛是个一千二百三十度的深度近视眼，还得依靠背上的犀鸟指引他跑路呢。 马呀、牛呀、羊呀，他们是和和气气的劳动者，勤劳勇敢，平时安分守己，不大串门，也不大抛头露面。今儿个听说远处有“宝”，就结伴前去，想碰碰运气。 身穿铁甲，嘴巴张得血盆似的鳄鱼，他阴险、狡诈，潜伏在江海边缘，一动不动，乔装打扮得像根枯树枝，谁要是不留神，准会上他的当。他咬死了你，还流眼泪呢 ! 他的宗族散处在四面八方：扬子鳄、印度鳄、非洲鳄和美洲鳄。这些丑八怪，今天都登上陆地，发挥他们爬行的本领，寻宝去。 胖乎乎的，体重三四千公斤的河马，长得头大、嘴阔、耳小、尾短。他看到大伙儿都寻宝去，不觉眼红，不自量力地上了岸。跑不到一公里，就累得 “ 哈呼 ! 哈呼 ! ”地跑不动了，而且也饿了，非下河去吃些水生植物不可了。 从山岭、沼泽、森林和沙漠地带，都有路通向沃野千里的大平原。那条平坦宽阔的大道，尽管宽度几乎有一百米，可早被禽兽们挤得水泄不通。但见尘灰滚滚，烟雾漫漫，在尘雾中不停地爆发出极度混乱的骚扰吵闹的声音：狮吼，狼嗥，虎啸，马嘶，驴鸣、牛哞哞，羊咩咩，还有鸡喔喔，鸭呷呷，鹅和鸽的哦哦、咕咕……辨不出他们在喊些什么，总而言之，个个都在喊着同一句话：“寻宝去 ! 寻宝去 ! ……” “寻宝 ” 这件事，轰动了整个禽兽国，直闹得天翻地覆；但是也只有三天，这么一件史无前例的 “ 壮举 ” ，就偃旗息鼓了。这又不能不说是一件怪事 ! 飞禽走兽们狂奔乱窜，个个像疯子一样，使出浑身的劲儿，冲啊 ! 冲啊 ! 到了日落西山，东方已升起一钩新月的时候，便有一大半松劲了。麻雀、斑鸠、鹅和鸭，还有老公鸡、老母鸡，趁着天色昏黑，就从大道旁边 “ 开小差 ” 了。小毛驴眼快，看到几个黑影向后移动，这个常常被寓言家称做 “ 蠢货 ” 的，在这与自身有关系的关键时刻，也聪明起来了。 “溜走吧 ! 他们回老家，我也回老家。 ” 第二天清早，没有肩胛的黄牛，也蹲了下来，赖着不走了。他这么一来，就在心理上影响了大家。接着旱獭、沙獾、果子狸、黄鼠狼，还有鹌鹑、鹧鸪也先后停下来了。半晌，他们也一个又一个地悄悄向后走了。他们都有同一个心眼儿：“东西在哪儿还不知道，就这么赶了一天一夜，太盲目了，别犯盲动主义的错误 ! ” 第三天，寻宝的少了一大半。这条宽阔平坦的大道上，显得空空荡荡的，情况十分不景气。 生性凶暴的大猩猩，一屁股坐下来。什么东西戳了他一下，他觉得痛了，就伸出两条有两米半长的粗胳膊，狠狠地把路旁的一棵杨树倒拔了起来，使劲掷出八十米远 ! 要是在田径运动会上，还不是一位挂金牌的掷标枪的冠军呢 ? 可惜他不是这块材料。 ．小猕猴一看这光景，脸色发白，小身体抖个不住，害怕大猩猩没找到宝的窝囊气恼发泄到自己身上来，他那藏着颊囊的脸颊哆嗦着，不出一声，卷起尾巴，回头就走。正像一个小孩子看见父母发脾气一样。 眼镜猴睁着圆而大的眼睛，趁太阳还没升高，敏捷地跳跃出走。他本来是爱在夜间活动的嘛。 黑熊肚子早饿了，胃在叽哩咕噜地造反。他一想起蜜，更无心寻宝了，且回去爬进篱笆，闯到蜂场上饱吃一顿再说。他一声不吭地蹒跚走回去，没有来时的那股劲儿了。 长颈鹿的两只眼睛，长在头顶上，这样就便于他高瞻远瞩。可是他已经跑了两天，这条路笔直笔直，一直伸展到和天空连着的地平线，还是望不到尽头。他怀疑是不是走了一条错路，踌躇了，跑跑，停停；停停，跑跑，终于也跑回头路了。 大象的两千斤香蕉早已吃得差不多了，可是他很耐心，仍然在向前跑，只是脚步慢了点儿。和他并肩前进的独角犀，突然停了下来，听着背上的犀鸟咕哩咕哩地叫，就转过几乎没有毛而皱褶很多的微黑的笨重的身体，也向后开步走了。 “可不能轻信人家的话，自己拿不定主意呵 ! ”大象嘴里这么批评人家，自己心里也动摇了，把长鼻子甩了几甩、垂头丧气地像一朵压在地面上的乌云那样，回去了。 第三天正午，天气炎热，又没处喝水。金丝猴的水蜜桃昨天已经吃完，现在没力气了。正愁闷间，一阵风夹着沙粒吹来，金丝猴拍拍背上的金色长毛，眼珠滴溜溜地一转，苦笑一声： “ 多脏，我这件金丝袄儿别给风沙损污了 ! ”、耸耸肩膀，板起青脸儿，想随风转舵了。 “好呀，你说得是，提醒了我， ” 孔雀趁这股 “ 东风 ” 顺口接下去说， “ 你那金丝袄损污不得；我那五光十色的金翠钱纹屏，更加弄脏不得 ! ”他轻松地学着燕语： “ 不如归去 ! 不如归去 ! ……”打个盘旋飞回去了。即使他想起自己曾经讥笑过黄鼠狼说的话，也不会脸红的，反正 “ 说 ” 是一码事， “ 做 ” 又是另一码事。 金丝猴聪明伶俐，乐得顺水推舟， “ 你走了，我也走吧。 ” 带股热腾腾暑气的沙风，吹了一阵，又是一阵，吹得金钱豹心里烦恼，他一会儿上树，一会儿下地，不安定得很。 大灰狼不识时务，还要问他： “ 喂，你看到了 ‘ 宝 ' 没有 ? ”他自己没上树的本领，嫉妒他；又怕他上树看到了宝，捷足先得，仇视他；更见他上来下去，白白地忙一阵子，嘲笑他。 金钱豹不是好惹的，作为长辈的老虎训他，他也不买帐；区区大灰狼根本不放在眼里。他想到狼是“铜头、铁脖、麻杆腰”，腰是经不起咬的；又想到那句老话，“先下手为强”，便在枝叉上一纵身，猛地扑在大灰狼的背上，想咬断他的腰。 大灰狼眼快，看到一个黑影从天而降，躲避不及，急忙用尽全身之力，翻过身来，张口龇牙便咬，金钱豹的一节尾巴给咬断了，自己的一只耳朵也给撕下了。 两个都是血淋淋的，谁也不肯罢休，只是跑了三天三夜的路，累得够呛，都想吃掉对方，可都力不从心了。相反的，由于疼痛难熬，寻宝的劲儿也没了；一个断了尾巴，觉得很不体面，从大道旁的树丛中隐身走了；一个不仅少了一只耳朵，连头皮也给抓破了，狼狈得不成样子，当然无心寻宝了。 老虎和狮子都觉察同去寻宝的愈来愈少，一方面高兴，竞争的对手少了，得宝的希望大了；一方面也渐渐感到疲倦，把崽仔放了下来，减轻负担。都怀着私心，害怕对方得宝，自己落空。一路上你追我赶。也由于互相猜忌，表现得很不友好，很不礼貌。 狮子忍不住先开腔了，他问老虎： “ 你为什么老要抢在我的前面 ? ” “这个要问你， ” 老虎很不客气地回答， “ 你心里有数 ! ” 狮子给老虎问到疼处，火了， “ 你是老几 ? 可以跑在我前头 ! ” 老虎回答： “ 我既不是老二，当然也不是老三，为什么就不能跑在你前面 ? ” 狮子怒气冲冲地说： “ 我，我是百兽之王 ! ” 老虎喉咙卡住了，一时说不出话来。 雌老虎却厉害，打横里大声插嘴说： “ 他，他是山大王 ! ” 狮子目瞪口呆，嘟嘟囔囔地回头冲着母狮： “ 你这个笨蛋 ! ” 老虎聪明起来： “ 就算你是 ‘ 百兽之王 ' ，可会飞的小麻雀你就管不着 ! 再说我会游泳，你呢 ? ” 狮子听了，肺都气炸了，痛苦地想： “ 这明明是耻笑我本领不如他 ! ……” 母狮这回也开口了， “ 你，难道是闷葫芦，发不出威来了 ? ” 狮子猛然给提醒了，在万分疲倦中抖擞精神，拉开嗓门，怒吼了一声。 树叶随声纷纷从枝头上落了下来，远处的群山也传来了怒吼的回声。 老虎并不害怕，摆一摆额上有 “ 王 ” 字斑纹的大头，甩一甩黑色环纹的长尾巴，照样奉陪，还了一声长啸。 脱尽了树叶的枝头，瑟瑟发抖；远处群山也回了一声愤怒的长啸。 形势非常紧张，两个霸头要动武了 ! 他们回头瞧了一眼，看看自己的崽仔是不是处于安全地带。不瞧犹可，一瞧大出意外 ! 从他们背上下来的两只小狮和两只小虎，正彼此非常友爱地互相偎依着，搂抱着，还兴致勃勃地追来逐去地嬉戏着，在路旁的草地上拍打着、翻滚着。 两个恶声相向的大家伙，本来剑拔弩张地要厮打，现在却都愣住了，惭愧得低下头来，满腔怒气也像皮球泄了气，都掉转头来走了。 天哪 ! 总算避免了一场恶斗。但是他们唯利是图的心不死，还有机会在旁的地方大打出手的。 现在，这条寻宝的大道上，没有什么 “ 热闹 ” 可看了，能够看到的只有在一瘸一拐走路的双峰骆驼。 它原来是一头长相雄伟的骆驼。虽然头小，可颈长，身躯也大。他披着淡棕色棉大衣，眼睛重睑，鼻孔不时开闭，四条细长的腿，脚底长着肉垫，走路轻松，没有声音，经常背起堆积如山的重东西，耐饥耐渴地在长着一丛丛红柳，一束束白茨，一颗颗札嘎树，一蓬蓬骆驼刺的茫茫沙漠里走，像一艘游艇，航行在黄沙滚滚的潮海之中。它在禽兽国里，是个非常出色的“马拉松”长跑家，人们称赞它是条“沙漠之舟”。可是他很谦虚，从不大喊大叫，只是默默地走着。 骆驼刚从五百公里外的沙定堡上干完了一桩艰巨辛苦的工作回来，正需要休息，但从饶舌的鹦鹉那里听到 “ 寻宝 ” 的消息。觉得自己反正也是闲着，不妨走动走动，如果能够寻到宝，对大家都有好处。这样想着就不顾劳累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。 “咦 ? ”鹦鹉觉得奇怪， “ 你怎么变成跛子啦 ? ” “我哪能不跛 ? 我瘸了一条腿了 ! ” “你说说看，这是怎么一回事 ? ”鹦鹉不但爱探听人家私事，而且爱打破沙锅问到底。 “我一瘸一拐地走不快，你请慢慢飞，好让我们一边走，一边谈，好吗 ? ” “事情是这样的， ” 一瘸一拐的骆驼讲开了， “ 去年冬天，一个旅客有十万火急的事，要越过那 ‘ 塔克拉玛干 ' 大沙漠。这名字很古怪，那是维吾尔族语，意思是： ‘ 你进去了，就出不来。 ' 但是我已经三次进出过这个鬼地方。这位旅客长得很胖，虽然只有半百之年，可眉毛、胡子全都灰白了。走不上一公里，就腰酸腿软，喘得上气不接下气。但是他携带的东西却很多：皮箱四只，竹笼两个，大、小布包五个，铺盖一卷，木桶一对，铁锅一口，罐头食品二十听，再加上他自己的体重二百二十二磅，即使让象大哥来，怕也未必担负得起……” “这个旅客长得这么胖，带的东西这么多，是个好人吗 ? ”鹦鹉有点儿愤愤不平， “ 交通车能让他搭吗 ? ” “问题还不在交通车能搭不能搭。而是当晚有暴风雪，交通车根本不能开。这个胖子，急得头上直冒汗，愁眉苦脸地转向我求援，说非要当晚动身，天明前赶到不可 —— ” “你不要睬他 ! ”鹦鹉盛气凌人地说。 “不能这么说嘛，助人为乐 —— ” “那么，你答应了 ? ”鹦鹉大出意外。 骆驼昂起头点了一下， “ 我同意了 ! 驮上了他所有的瓶瓶罐罐，还让他跨在我那两个肉峰中问，就在暮色苍茫 的傍晚，向大沙漠进发了。” “哼，你这个大傻瓜 ! ”鹦鹉轻蔑地说。 骆驼暗自忖着： “ 是我傻 ? 还是你蠢 ? ”但他还是友好地、娓娓动听地讲下去： “ 黄昏的太阳，沉落在远山背后，顿时觉得冷了，胖子在我背上哆嗦，幸好倒是个月明星稀的良夜，我赶路的腿脚十分利索。忽然，星月无光，天昏地黑，起风了。胖子紧紧抱住我的前峰。狂风刮起来的沙子，在空中团团转着旋儿，直打在我脸上、身上，麻辣辣地，像针扎一样疼痛。我斜着身子，咬紧牙关，使劲顶着风沙向前走 —— ” 鹦鹉没有一点儿同情心，反而说： “ 这是你自作自受啊 ! ” “我只是想： ‘ 受人之托，忠人之事 ' ，不论怎么样的艰难困苦，总得把这位客人安全地驮到目的地，一件东西也不能少。 ” 鹦鹉听到这儿，有点儿感动了： “ ‘ 好汉不吃眼前亏 ' 明知夜渡大沙漠，困苦、危险万分，就不该接受这种与己不利的事情 ! ” “刚到红柳丛林的边上，胖子受不了颠簸，翻倒在沙梁上，滚进芨芨草丛里。我急忙在他身旁趴下来，掩护着他。风逐渐小了，可是大雪纷纷扬扬地飘下来，有的化水结成冰屑一片片地落到我身上，我咬紧牙关熬着，直到天亮。客人依靠我的体温，没被冻死，还被安然无恙地送到了目的地。他当然十分高兴，可我的一条腿就这样给冻坏了 ! ……” “怪不得你一瘸一拐的了 ! ”鹦鹉这才露出几分怜惜的口吻： “ 今后你要接受教训，学乖些啊 ! ” 骆驼听了，自言自语地说： “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，就是干这个活的，我没错。 ” 鹦鹉瞧着骆驼一瘸一拐地默默走着，心里又不自在了： “ 我和这个瘸子一同寻宝去，有什么滋味 ? 旁人看了又将怎样说呢 ? ” 于是，她展开赤、黄、绿色的彩羽，头也不回地飞走了。 骆驼松了一口气， “ 外表穿得漂亮，里头长的什么心 ! ” 鹦鹉正在寻找果林，却听得 “ 笃 ! 笃 ! 笃 ! ”的声音，定睛看时，啄木鸟用她楔形的硬尾巴，把自己支架在树干上，仿佛纺织厂里的女工，身体一前一后不停地工作。于是，她又来饶舌了：“朋友，辛苦了。歇歇吧，·一会儿咱俩一同寻宝去。” “寻宝 ? ”啄木鸟没工夫理会他，正吐出细长的、有短钩的舌尖，从树缝中捉出一个奸细。 “ 我的宝就在这里头呢 ! ” “呀，看不出你还是个医生，这才配做我寻宝的伴侣呢 ! 如果旅途上我害了病，有个随身的私人医生，那该多好 ! ” 啄木鸟十分冷淡地说： “ 你去寻你的宝贝，我看护我的森林。 ” 鹦鹉碰了一鼻子灰，才觉得还是骆驼脾气好，可是又嫌他丑陋，不愿意回头再去找他了。 骆驼一路前去，看到一个个走回头路的野兽，可是他并不灰心，相信勤奋刻苦是有希望寻到宝的。、 骆驼踽踽独行，行一程来又一程，路越来越狭窄，道越来越不平坦，走了好几里坑坑洼洼的路，来到了冷水滩。 滩很窄，两旁都是冷水，滩上散满卵石，骆驼本来是不在乎这些的，不过现在瘸了一条腿，走起来要麻烦一些，但是他意志坚强，还是一步一步地向前走。 冷水滩过后，到了冰凌湖。湖水虽浅，可得淌过去，只是冷得钻心疼，那些冰凌打着脚踝骨，疼得更厉害。他鼓足勇气，使劲一步一步地向前走。 好容易涉过了冰凌湖，就要穿走热风洞了。说是 “ 洞 ” ，倒有好几公里长，洞里头黑黑的，什么也看不见。一阵热风，像一条干燥带刺的舌头，狠狠地舔着脸颊、身体、腿脚，除了膝盖部分舒服些，浑身上下热得难受。骆驼本来冷得够呛，闯进洞，又热得像火烧一样，全身蒸发着汗水，胃里空了，驼峰瘪了，但，这一切，都挡不住骆驼前进的信心，减弱不了他做好事的勇气。 骆驼过了热风洞，接着就要过夹扁谷。这谷是在两座对峙的高山中间，窄得只容许一匹瘦马能挤过去，山高得连大鹏鸟也飞越不过，四周又别无他路可通。尽管现在骆驼消瘦得多了，但要通过这个险要的夹扁谷，非得头皮破、肩骨伤、腿脚流血不可。好在他通过热风洞的时候，那条冻坏了的腿，受到热风的烘烤，血管畅通了，关节活络了，完全恢复了健康。他以最大的耐性，强行穿走这有两里长的夹扁谷，边挤边走，四个钟点之后，才气喘吁吁地挤出了谷。他几乎站不起来，要累倒了。 骆驼胜利地穿过了夹扁谷，抬头一望，前面又是一个什么关，他着实吃惊不小， “怎么办呢 ? 已经闯过了滩、湖、洞、谷，冷冷热热，现在还要挺着遍体鳞伤的身子过关 ! ” 当他艰难地走近关前，看到在用彩色花砖砌起的整齐、美观的拱形的关门上面，赫然题着三个龙飞凤舞般的斗大的字： “ 珍宝关 ” 。 骆驼惊喜了： “ 哈，宝原来在这儿啊 ! ” 他一进关，清风徐来，闻到了一阵阵泥土的温馨，以及花的芬芳。这股香味儿很浓、很特别，混和着玫瑰、茉莉、玉兰，还有桂花、腊梅的香。走出关口，豁然开朗，看到了他平生没有看到过的一片好风光 —— 草坪绿得可爱，像铺上了用纯羊毛织出的最精致的绿毯子。草坪后面，是花团锦簇的花坞，春夏秋冬四季的花都在开放，真正的“百花齐放”啊 ! 花坞前面是一道清溪，它淙淙潺潺地唱着欢乐的歌，像个干净的可爱的孩子，嬉笑着扑到母亲的怀里，流进了一个水波粼粼，银光闪闪的宽广的湖。湖面的尽头是隐隐的青山，峰峦起伏，像座翡翠的绿屏风。屏风上，点缀着无数红花，老远望过去，又像一张“万绿丛中点点红”的风景画，…… 骆驼趴在草坪上，边歇息，边尽情地享受自然界的美。他忘记了疼，忘记了渴，也忘记了饿，忘记了踏上寻宝大道以来的辛苦和劳累。过了一会儿就站起来，在小溪里大口大口地喝水，在花坞里吃了点杂草，觉得精神好了，缓步回到草坪上，又趴下来闭目养神，舒畅地梦游起来 —— 忽然 “ 哗啦 ! ”一声，湖水涌起两三尺高的一股水柱．比趵突泉还高，还亮，旋转着，旋转着，忽然变成了一顶白色的珠罗纱帐，从帐里面走出了一位仙女，长得十分标致，姗姗地走过来，像一朵轻盈地腾过来的朝霞。 仙女微笑着： “ 远方来的好骆驼，你是来寻宝的吗 ? ” 骆驼急忙点点头： “ 正是。但是，我还够不上说是一峰 ‘ 好骆驼 ' 。我还没有越过撒哈拉大沙漠呢 ! ” “你对自己要求得那么严格 ! ”仙女边说着，边从怀里端出一个光彩夺目的火柴盒般的东西，摆弄了一会儿，说声： “ 变 ! ”马上变得有小箱子那么大了，是一口金色的镶嵌着螺甸花纹的珍宝盒，从中取出一串粒粒比黄豆还大的珍珠。 “ 这个宝，奖给你 ! ” “这宝能作什么用 ? ” “挂在脖子上当作项链用，漂亮啊 ! ” “我已经有了驼铃了，这个装饰品可用不上。 ” “那么，这块雕着你的像的金牌可行 ?—— 它不只奖赏你能到此地来寻宝，还表彰你长期以来在沙漠里驮人驮货，维持东西方交通的功劳。 ” “不行 ! 这东西只奖赏了我个人，可我在沙漠里赶路，也得到大家的帮助呵 ! 我想我也不能要。 ” “那么，这颗重五百克拉的大金刚钻好不好 ?—— 你夜间赶路用得上它。” “有一丁点儿用。但也并不太好，它只能让我独个儿用，不如一盏灯笼，或者一盏玻璃罩子的油灯，光照三丈，皆大欢喜。 ” 仙女接着拿出翡翠、玛瑙、琥珀、水晶、珊瑚、夜光璧、绿宝石和猫儿眼 …… 可是骆驼对这些很值钱的东西，都看不上眼，不是说 “ 不合用 ” ，便是说 “ 对大家没有多大好处 ” ，便很有礼貌地一件又一件地都谢绝了。 仙女没有生气，反而笑吟吟的，觉得这峰骆驼更加可爱了，就带笑问： “ 那么，你究竟要寻什么样的宝呢 ? ” 骆驼慢悠悠地站起来，睁大了重睑的眼睛，向四面八方望了望，就说：“这地方实在太美了 ! 要是有个宝，能把我们居住的沙漠变成这个样子，那该多好 ! ” 仙女笑了笑，用银铃般的声音说： “ 好呀，好呀，你真正寻到了 ‘ 宝 ' 了 —— 思想的宝 ! ”她走近一步，爱抚地摸摸骆驼的头和颈，拍拍他的两个肉峰，热情地说： “ 远方的客人，我支持你，你的愿望不会落空的。 ” 说着，身子一步步地往后退，刹那间，不见了。 骆驼实在困倦了，不知不觉地在软绵绵、绿茵茵的草坪上趴下来，只一会儿，便沉沉入睡了，睡得很香、很甜 骆驼朦朦胧胧地觉得那位神秘的仙女又从湖面上飘然来到他的身旁。 “ 远方的客人呵，你就在这儿安家落户吧。这地方不错，我们非常欢迎像你这样思想好、品德好的居民。这可能也是你的愿望吧 ? ” “不，不，我可没有这样想。如果我到这儿寻 ‘ 宝 ' ，就在这儿享福，那就是寻到了宝，扔掉了吃苦耐劳的、改造建设家乡的志气，等于 ‘ 得宝失宝 ' 。这个我不干 ! ” 仙女是再一次试探试探骆驼的，听了这话，脸上笑出了两个浅浅的窝儿。 “ 亲爱的远方客人，你想回去是下定了决心 ? ” “是的，回去 ! 要回我的故乡去。尽管那里生活艰苦些，可是我还是爱着它。它会好起来的。 ” “我相信您的话。您的故乡有像您这样热情、爱家乡、正直无私的好公民，今天的沙漠，明天就会是万紫千红的美丽、富饶的好地方。 ” 仙女尊敬骆驼，把“你”改称“您”了。“好吧，您喜欢的‘宝'，都在这篮子里了。路远，我送您一程。” 骆驼正要说： “ 谢谢 ! 别送了 ……” 话还没说出口，呀 ! 奇怪的事情突然发生了。在他四条长腿下面的肉垫下，忽然升起了云层，身体给托起在空中。骆驼眯上了眼睛，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。忽然，他觉得身子一沉，原来，他已经安全地、平稳地降落在戈壁滩南面的一个绿洲上了。 骆驼喜悦地自慰着： “ 我回来了，这儿是我的家乡。仙姑啊，我感谢你 ! ” 披着蓝黑开叉大衣、穿着雪白毛绒衬衫的燕子，在南飞的路上，无意间望到了骆驼，但见他长颈上系着红绸巾，两座驼峰中间，搁着晶亮透明的、玲珑精致的、用细竹编结的篮子，不知是他要找到的宝，还是仙女赠送他的 燕子动了好奇心，倒要看看骆驼究竟寻到了什么 “ 宝 ” 。他回环来往地低飞在驼峰上空，看了又看，大为惊异：在篮子里面放着的只不过是一些保水源、耐盐碱的胡杨，沙地造林的沙枣，耐旱、耐碱、耐寒的罗布麻，以及沙芦草、芨芨草和梭梭草、骆驼刺的种子。他不懂了， “ 嘘 ! 这算什么宝 ? 骆驼毕竟是个大傻瓜 ! ” 大家说燕子春来秋去，像天使般的聪明。果然，他转．念一想，便醒悟过来了。 “ 呀，原来如此 ! 好嘛，好得很呵 ! ”他记得早晨读过的《科技光明报》，头版头条新闻就这样登载着的： 火焰山南麓十五公里处新出现一片九千九百平方公里的绿洲，这片美丽的前沿，是由各种固沙植物组成的绿色屏风，原来的不毛之地，开辟出梨园、苹果园、葡萄园和枸杞园。垦出了大片农田，种出了瓜果、棉花、油料作物。昨天“热风吹沙草不生”的苦地方，今天已变成 “ 飞鸟不远千里来 ” 的乐园了。 寻宝灰了心的鹦鹉，途中觅食，飞近火焰山的边缘，几乎和燕子碰了头。 “喂，老兄，那儿热气腾腾的就是火焰山吗 ? ” “怎么不是 ! ”燕子追问了一句： “ 你是想回南美洲去 ? ” “家里有孩子，怎么不挂记 ! 没寻到宝，空手而回，心里纳闷，道路也迷失了。记得这里原来是片沙漠，怎么变成绿洲了 ? ” “你没有迷路，你的记忆力也很不错。不过，这儿的确变了样了 —— 你瞧 ! ” 鹦鹉急忙向前攀住了桦树枝，朝燕子指着的方向望去，吃惊地叫了起来： “ 啊，骆驼 ? 这个傻瓜怎么不瘸腿了 ? 他急急忙忙地上哪儿去 ? ” 燕子没接碴儿，只赞叹着， “ 好骆驼，他寻到宝了，不过不是为自己养尊处优的宝，而是为大家谋福利的宝。你认为 ‘ 为他人作嫁衣裳 ' 的，是傻瓜吗 ? 要没有 ‘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 ' 的为人民服务的精神，吐鲁番那儿就不会有坎儿井，你也就别想在火焰山近旁吃到哈密瓜了。 ” 鹦鹉也不是一个笨伯，她听出燕子话里的弦外之音来了，却又不太相信，就又结结巴巴地问：“那……么，骆驼……果真寻……寻到宝了 ? ” “是的，他寻到了真正的无价之宝 ! ” “请说说是什么样的宝 ? ”鹦鹉羡慕得要死，马上又添了一句： “ 难道是《天方夜谭》里苏丹皇冠上的那颗夜明珠 ? ” “哈，你太小看他了 ! ”燕子鄙夷地说， “ 世界上什么样的人，他寻什么样的宝。他寻到的是变沙漠为绿洲的宝 ! ” “哟 ! ”鹦鹉惊愕、惭愧，嘶哑地叫了一声，说不出话来了。自尊心很强的她，脸蛋胀红了，几乎要在燕子面前哭出来。好一会儿，才拍拍翅膀，没趣地飞走了。 这时候，骆驼和他的同伴们，正越过一道长长的沙梁…… |